窩Ｂ與阿嬤

阿嬤帶著三歲的窩Ｂ來看眼睛，眼睛似乎長了針眼，整天揉個不停。前幾天我
就見過窩Ｂ了。家裡面沒有客人時，我會帶著相機在山谷裡散步，那時遇到
四個小孩在打架兼玩耍 ，個頭最小的窩Ｂ看起來最兇狠，頭髮裡卡著許多乾
草；見我拿起相機，窩Ｂ帶頭走過來，眼睛直盯著我瞧，冷不防的打了相機一
下；其他的小孩怯生生的站得很遠，他像個地痞流氓似的大笑，一溜煙跑得老
遠 ，其他人也就跟了上去繼續打鬧。此時窩Ｂ病懨懨的發現我又在拍他，走
過來看我到底拍了甚麼，似乎對自己的樣子沒什麼興致，用紅腫的眼睛看著我
發呆。

幾天過後消炎藥見效，缺了兩個門牙笑起來無邊無際的阿爸，帶著窩Ｂ上門吃
飯，這次我拿出隨身聽讓他聽音樂，他帶著耳機又叫又跳的。那天開始，窩Ｂ
就常從隔壁不遠的阿爸家來拜訪，對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藏語，我則試著用看
圖說故事的方式和他對談，建立出一種實際上各自表述的友情。有天晚上勘布
先生的親戚到家裡吃飯，起居室很是熱鬧，大人們在炕邊分享藏族人的詩集作
品，我讀到祖伊正在教訓弗蘭妮，窩Ｂ則一個人學著用磕長頭的姿勢在地上爬
行，實際上他的狀況有點像拿身體在拖地。像毛蟲一般的窩Ｂ忽然大聲的發表
一個宣言，大家看著我笑成一團，我一頭霧水的望向妹妹。妹妹說，窩Ｂ今天
決定跟我睡。看來他意志堅決，只要把臉洗乾淨，我其實並不反對；但大人這
關可不好過，阿爸覺得他太髒，出生到現在三年沒洗過幾次澡，對客人不禮
貌，更何況家就在隔壁，沒道理不回家。窩Ｂ看來是吃了秤砣鐵了心，大叫未
果，決定安靜的躺在地上抗議。大人協調了一陣之後決議溫柔勸導，大夥一同
走出起居室，全部躲在院子的轉角靜靜的看窩Ｂ會有甚麼反應。室外的溫度極
低，滿天的星斗像鋪開的天文館巨型螢幕，正實況轉撥彷若有史以來最大的一
場流星雨。窩Ｂ小小的個頭推開房門，從光裡走進黑夜尋找我們，吸著鼻子嗚
咽著說想回家睡覺了；沒有拉拉扯扯也沒有哭天喊地的強迫行為，我們互道晚
安；我鑽進即使蓋了好幾層被子仍然凍得不得了的被窩裡，撥著 Keith Jarrett
的 The Melody at Night, With You專輯，沈沈的睡去。

隔天，窩Ｂ又出現在家裡，笑嘻嘻的對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有趣故事了。